1.2w字，即兴之作，希望亲能得下去(˵¯͒〰¯͒˵)

【资料图】

沪上烟雨，总是这么不酣畅的下着，给这座浮华的城，又添几分凉薄。

每每倚窗观雨，我都不禁这么想。

但不知为何，自那夜之后，我觉得这雨仿佛多了一些温度，多了一丝温柔......

1.我

我叫龙傲天。

在很多人看来，龙傲天这个名字的主人，似乎必须是惊为天人的存在，亦或者烂也烂得惊世骇俗，方能对得起这个名字。不过可惜，我非纨绔浪荡子，但也算不上人中龙凤，至少在我人生的前28年，一直是个相对平平无奇的存在。

我的父亲是上海滩的实业大王，产业大到铁路船运，小到茶叶洋油，都有所涉及。在这乱世之中，想要做强做大，脚踩黑白两道是必不可少的生存技能，正好我的父亲便精于此道。在我看来，父亲本性并不坏，但这些年来为了生存下去，的确也做过几件背信弃义的事。我从小看着那些尔虞我诈早长大，对于商界局势的波谲云诡，人性的自私险恶，早已厌倦。

我出生那日，风雨大作，但待我呱呱落地之时，雨却骤然停了，父亲认为这是大吉之兆，认定我是真龙降世，便给我取了这个响亮的名字。他们上一辈人，就是喜欢这些牵强附会的事情。

我3岁能背诵《千字文》，5岁可写字算数，再长大一点，账房先生的错账，我竟能一眼看出问题，大人们都夸我早慧，将来必成大器。不知道是慧极必伤，还是名字实在取的太大，从我7岁那年起，我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，中医西医轮番调理下来，勉强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，只是这胃病却总是不好，尤其沾不得酒水，若是不慎饮了一小杯，轻则痛上大半天，重则咳血。因为身体的原因，我很少去学堂，都是把先生请到家里单独授课，因此性格变得有些孤僻。并且，不知道是不是药用的太多，我竟然开始对女人过敏，我自嘲这辈子孤独终老是在所难免了，但又想我这难伺候的身子，不耽误人家倒也挺好，便坦然了几分。

久而久之，我察觉到父亲看我的神色从满是骄傲，逐渐变成惋惜，最终他还是认定以我这种情况是很难在生意场上混了。不过，幸好我只是龙家次子，上面还有一位大我3岁的兄长，于是父亲便把主要精力放在兄长身上，好在兄长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，年纪轻轻已是商界翘楚，这让父亲感到很是欣慰。正因如此，我很少出现在父亲的社交圈子里，很多人虽然知道龙家还有一位二公子，但具体长相性格，除了几位世交，知道的人甚少。不过于我而言，到让我落得自在。

在父兄的打理下，家里的生意在这风雨飘摇的乱世竟做得风生水起，不过有时候，父兄遇到棘手的问题，还是会问问我的意见，也许是作为一名旁观者，我反而更能捕捉到一些他们忽略的细节吧。

2.初见

原本只是一场平平无奇的宴会，我却遇到了他。

11月6日，是张伯父六十大寿，宴会邀请了一众名流，里面自然也有我的父亲。但父兄有要事在身，实在走不开，便由我代为出席。我原本是想推辞的，奈何张伯父颇有威望，又与龙家是世交，不好拂了人家面子，于是只能前往。

当日满座皆是显贵，我与主人寒暄一番之后，便寻了个僻静的角落等待这场宴会早点结束，看着宾客们装模作样，不由感觉有几分滑稽。

我品了品茶，抬头瞥见另一个角落坐着一位与我年纪相仿的年轻人，这人我确实不曾见过。

那人着一身灰白色长衫，戴一副黑框的眼镜，这种装扮若是扔到闹市的人群里，估计是再也寻不回来了，可此时此刻，他却显得那么与众不同，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格格不入，想必是初来此地不久。

我注意到他有几次，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找人搭讪，想融入到群体中，然而沟通技巧还是略显拙劣，再加上整个人看上去，确实显得有些，过于质朴，并没有人愿意与同他做太多交流，最终他还是不得不躲回那个属于自己的角落。

我有几次捕捉到他的正面，这人长着一张小团脸，圆圆的镜框后面，是一双同样圆圆眼睛，带一丝好奇，一丝胆怯，但更多的是纯良，整个人在我看来活脱脱像极了一只想蹦跶，却又蹦跶不起来的兔子。这人带给我一直从未有过的亲近感，同时也生出一种与他同病相怜的感觉。

现在回想起来，都觉得自己的偷窥行为很可笑，但确实看着他，便能够感觉到一种难得的心安......

3.刘波

往后的几日，我发现我总会不经意间想起那个人，他从哪里来，要去向哪里......

后来，在我有意无意的了解到，他叫刘波，属兔，长我一岁，是刘记布庄老东家的独子。刘记是东北鞍山响当当的老字号，刘老为人慷慨，口碑很好。奈何人的命运总是被时代所裹挟，去年东北沦陷，幸亏刘老足够机智敏锐，提前把大部分产业搬到了北平，这才不至于说落得倾家荡产，家破人亡下场。但毕竟在北平根基不稳，前不久，老人家终因操劳过度，同时也因感怀时局艰难而病故了。想来，不由感慨乱世之下，人力微乎其微。刘波此次来到上海，一是因为北平老字号太多，很多还有达官贵人庇护，刘记布庄并没有竞争力；二是刘老年轻时曾救过张伯年一命，刘波按照刘老嘱托，希望得到张伯的庇护，在上海有所发展，保住家业。我有几分担忧，上海可不比鞍山，环境甚至比北平更为复杂，搞不好更是艰难啊。

“刘记布庄，龙先生知道吧？他们家的货倒是不错，只可惜那个叫刘波的年轻人毕竟是从小地方来的，手段还是不够，起初大家看在张老的面子，对他有所照顾，但现下局势纷繁复杂，张老也顾不上他，近来被人联合起来狠狠的压了利润，这样下去想必也是撑不了多久了。而且他那老管家年事已高，不堪这段时间的舟车劳顿也请辞了，他一个人现在是焦头烂额的。”

“此事我也有所耳闻，好像是欧阳在从中作梗，欺负人家在上海还未站住脚，便串通一众商家低价收购他家的货，然后加价卖出，赚了不少差价。不过欧阳家看中的东西，一般人也拦不住哦。”

从父亲与友人的闲谈中，我才得知他的近况，不曾想短短几个月，他就陷入了如此窘境。

当天夜里，我辗转难眠，虽与他只有一面之缘，可是想来，心中确实不忍他落魄。而且父亲口中所说的欧阳，是上海滩一霸，平日依仗着黑帮势力撑腰，经常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，令人不由想给他点教训。

对了，他的老管家不是正好告老还乡了吗？不如我去刘府应个管家的职务，看兴许能够帮帮他，我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。第二日我便向父亲告假，说想趁当下闲暇，去外面游历一段时间，父亲看我平日也都是宅着，难得有兴致出去走走，考虑再三终于应允，但为了我的安全，交给我一些防身之物，嘱咐我在外千万要照顾好自己。

4.再见

刘府是一栋二层的小洋楼，楼顶有个露台。论气派与龙府自然是不能比的，但收拾的倒是干净整洁，家具都是新换的西洋样式，可见房子的主人倒不像他家招牌那么老土，是个能接受新鲜事物的人，这让我对这个鞍山来的少爷有所改观。

为了看上去低调一些，我特意选了一身相对普通的着装。

到刘府的时候，刘波还未从布庄回来，丫鬟让我在客厅等候便去准备晚餐了。平日里龙府丫鬟佣人太多，想要安静的独处都很难找到机会，在这刘府，反倒让我觉得比在家中还多了几分自在。

留声机里传来当下大上海歌舞厅流行的《红灯绿酒夜》，“围炉消寒天，谈情说爱乐无边”，家中氛围相对严肃，极少会放这些“靡靡之音”，但毕竟我还年轻，虽然我已做好孤独终老的打算，但对人世的感情却不可能心如止水，这曲子今日我算是听着了。可能平日里做惯了少爷，我不自觉的坐在沙发上，听着音乐闭目养神......

突然音乐停了，我睁眼一看，刘波不知道何时回来了，看他的样子，我感觉他应该已经在我旁边站了一阵子了。

“老管家不堪舟车劳顿，已然病倒了，这府上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其他管家了，我说的没错吧，少爷~”我带着胸有成竹的傲慢，以及几分漫不经心的问道。

“你还知道我是少爷，我在这站半天~”

他圆圆的脸，气鼓鼓的，这非但不会让人忌惮他少爷的身份，反倒让我觉得多出几分可爱。

他穿着和上次一样的长衫，是一种熟悉的感觉。

这是我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站着，竟发现其实他只比184的我矮寸许，准确的说也是个高个子，只是他总是以一种相对卑微的姿态出现，让人产生了他并不起眼的错觉。

他带有一丝意味深长得打量着我，好像想看清我这个人看着挺正常的，怎么会想来他这里做管家，莫非脑子真的坏掉了。

同时，我也终于看清他那双躲在镜框后的眼睛，并非木讷呆滞，而是好似一汪春水，清澈通透，透过它，便可触及灵魂。

刘波随口问了我几个问题，其实更像是走过场。毕竟他眼下正是焦头烂额，急需一个帮手，而我只需将平日里仆人们对我如何照料，以及在经商方面积累的经验说个一二，便轻松就通过考验，正式成为刘府新的管家。

5.管家

刘府的一楼是丫鬟的房间和客房，我的房间被安排在二楼，与刘波的房间只隔了一个书房，是新打扫出来的，之前没有人住过。房间里是一些基本的陈设，墙上挂了“宁静致远”四字，窗台有一盆未开花的绣球。拉开白色的窗帘，屋后是一小片湖泊，时不时听取阵阵蛙声，倒是雅致中带着生机。简单收拾了行礼，我躺在床上，想着自己居然会做出这样的荒唐事，有些可笑，进而又想到下一步应该怎么行动，想着想着便睡着了。

在刘府的第一晚，睡得还挺安稳。

刘波平日也没什么少爷架子，平日与我和丫鬟同桌吃饭，说是府上人少，不用拘着。原本我是不想上桌的，可是还是架不住劝，也终归不想总是拒人千里之外，但也意外的发现我对丫鬟豆豆并不过敏，这算是个意外的收获。我与父兄并不经常一起吃饭，他们总是忙于各种各样的应酬，几遍偶尔一起吃顿饭，却更像一场仪式，我们聊得不多，旁边还站满了佣人，并没有那种其乐融融的氛围。因此，如果家中只剩我一人，便会让佣人把饭送到房间一个人随便应付了事。

饭桌上我们会聊一些家长里短，比如刘波会问我，家里有些什么人，怎么没看到你提起呢？

“你这龙傲天也不像管家的名字啊？”

“只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名字罢了。”

刘波说我看上去也不太像个管家，说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，我不想被他知道我的身份和来意，便随便找个理由应付过去。

刘波是北方人，时不时会从南京路上的东北饭馆特地打包一些血肠回来，作为本地人，我对这种有点重口味的食物并不了解，也没有兴趣了解。但刘波就特别喜欢向我推荐，还亲自往我的碗里送。

“傲天，这可是个好东西，你试试，一般人我还不告诉他呢。”

看着他满怀期待的眼神，我原本是盛情难却，但尝试之后，却也慢慢喜欢上了这种特别的味道。不过，后来刘波知道我的胃不好之后，没有对我嫌弃或是同情，而是很用心的按照我的喜好，单独给我准备一些清淡的饮食，怎么感觉我又变成少爷了。

原来一家人围在吃家常菜的感觉是这样的，寻常人家的欢乐就是这么简单，对我而言却又十分珍贵。

6.王世昌

我没有忘记我此次来的目的。为了帮助刘波度过困境，我开始暗中调查欧阳一般都会把货卖去什么地方，以及当下市面上哪些货品、哪些样式最为珍稀。

很快我了解到欧阳最大的采购商是服装大亨王世昌王老板。说起这个王世昌，也绝非等闲之辈，早年曾是个江湖中人，倒算是盗亦有道，不是什么谋财害命的悍匪，后来取了个如花似玉的压寨夫人，便不再做这种容易掉脑袋的事，转而从商。王世昌生性豪爽，所以谈生意一般只要货好，价格合理就收，也因为手底下有一帮兄弟，生意伙伴也都不敢得罪。

我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。

我短租下了王府附近的别墅，放出消息，说北平布料大王詹老板最近来了上海，想在上海滩的服装业占据一席之地。

又请了几名外形不错的年轻男女，换上用刘波厂里最时新的面料制作的新潮服装，每天在别墅进进出出。这景象倒是养眼，引得一些路人驻足观看。同时，我还请一些工人，往别墅里搬运一些大型包装箱，每个箱子上特别写上个“詹”字。而我则是这些人里面领头的角色。

如是折腾了几天，一日一辆黑色轿车将我拦下，不由分说的将我蒙了眼押上车。

当蒙在眼睛上的布被扯下之后，我见到了一个40多岁的中年男人，他不屑一顾的打量着我。此人人高马大，衣着华丽，却又还有些草莽气息，想必他应该就是王世昌了吧。

“听说，你们是从北平来的？”

“你是什么人，为何要抓我！”

“听说你也想在上海做生意，我王某只是个生意人，倒也不想干这些草寇做的事，只是这一山不容二虎，我还是奉劝你们不要来趟这趟浑水，早在离开上海，这样对大家都好。”

“原来你是王世昌王老板！失敬失敬！王老板大名早就有所耳闻，今日一见，果然颇有大将风范，不同凡响。”我原本不想说这种谄媚的话，但是为了刘波，我也算豁出去了。

“哦？你小子说话还挺中听。怎么样，是不是准备好了赶紧走，撕破脸就不好了。”

“我们本身就是做布料起家的，如今来上海，确实是因为北边当下不太平，不得已而为之，若是能够和王老板合作，我也有意背靠大树好乘凉，可以以最优惠的价格提供面料以及北平达官贵人喜欢的样式图纸，供王老板选购，结成长期合作关系。况且，若是能交上王老板这个朋友，多让些利又何妨。”

“听上去倒是有点意思！”

......

王世昌与我，三日后约在龙凤茶楼正式谈生意。

这一招确实有些铤而走险，我特地带了从家中拿来防身的枪，以防万一。

这戏自然是不能再演下去，我与刘波决定将这段时间被欧阳倾轧的事情和盘托出。

起初刘波并不知道我的计划，但知道这一切后，他告诉我，人与人相交，最重要的是“用真心”，用真心才能走得远，如果王王老板知道我们是正经做生意的，也会答应与我们合作的。

我不知道在这种时代背景下，用真心是不是对的，但这一刻刘波笃定的样子，让我觉得他真的像个少爷。

见面当天，王老板还是以为我是少爷，我们先向王老板道了歉，说明了事情原委，表示确实是被欧阳打压的走投无路，是真心想和王老板见上一面才不得以出此下策。同时我们带来了布料的样品以及一些时新服饰的设计图纸，并表示只要两成利，比欧阳给的价钱更为实惠，以表达我们对此次合作的诚意。

王世昌先是感觉被我们两个毛头小子骗了，火冒三丈，但转而哈哈大笑，一是我们开出的条件确实优惠，货物品质确实上乘；二是觉得我们有些胆识，又不乏真诚，表示同意与我们合作，而那个欧阳从中赚差价，把人逼上绝路确实是有违道义！

7.雨

终于谈成了这笔生意，终于算是在上海滩站住了。

回来经过外滩，刘波说他好久没有这么轻松愉快了，开心拍了拍我的肩，说今天想一路慢慢走回去，顺便好好看看这上海的夜景，来了这么久，还没有心情好好看过这座城市。

正是雨季，华灯初上之时，天又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，幸好我随身带了伞。

我让刘波完全置于伞盖之下，将他保护的好好的，希望不让雨扰了他的兴致，并未在意雨水打湿了我的左肩。

“你也站进来吧！”刘波正欲伸手拉我。

我平日里本就与旁人有所疏离，大庭广众之下，两个男人共打一把伞，着实让我有些尴尬；而且这段时间的相处，我发现我对他的感情，似乎并不单纯，他突然的靠近让我感到心虚。

我脱口而出“您越界了！”

刘波因为我突然的反应而呆住了，不过他脸上并没有太多愠色，更多的只是不解和关切。

“您是少爷，我只是个管家，我们的身份过于悬殊，在下不能僭越了。”我很想解释自己并不讨厌他，慌忙之下说了个理由。

“其实，我们并不悬殊。”

刘波停顿片刻，又说道：“你这么聪明能干，举止又优雅，其实，我一直很想有一个像你这样的朋友”。

刘波低下了头，脸上神色有几分复杂。

原来他一直是想和我做朋友的，此刻，我感觉心跳突然加速，激动、开心，但又不知道他对我的感觉是否与我对他的一样。

一时间我们都陷入了沉默。

我撑着伞，两个人继续默默的向前走着。

回刘府的路不长不短。我们一路走过繁华的街道，看到那些灯红酒绿，车水马龙，还有衣着光鲜，言笑晏晏的男女；我们走过寻常巷陌，看到普通人家的油灯点点，母亲在为孩子缝补着新衣，妻子在等丈夫回来一同享用并不丰盛晚餐。

我们在别人的人生中穿行而过，感悟着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乐，但我们又将去向何方，但幸好，此时此刻我们都有彼此......

我们就这么慢慢的走着，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的距离近了，偶尔会擦过彼此的肩.......

我们就这么默默的走着，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........

8.乐

刘波拿下王老板大单的事情，很快便在上海滩传开了，一些人说真没想到他一个初出茅庐的乡巴佬，居然能够谈成王老板这笔生意；也有人说，人家肯定有后台有背景的嘞，咱们以后可是得罪不起的咯，得要找机会巴结一下啦。

当然，反应最大的应该还是欧阳吧。确实，我大意了，竟然因此真的引来了祸端。

为了庆祝谈成这笔生意，也为了给我庆功，刘波在楼顶的露台摆了一桌丰盛晚宴，美其名曰烛光晚餐。菜肴本帮菜，如大闸蟹、红烧肉、松江鲈鱼和几样时蔬，也有东北菜，如酸菜血肠、东北乱炖等。这次入席的只有我和刘波两个人，我不能饮酒，于是酒水换成了龙井。

正值农历十五，席间我们一边赏月一边聊了许多。

“其实对做生意并没有兴趣，他从小就喜欢看一些话本，也喜欢听人说书，自己更想去做一个江湖说书人，把一些好的故事带给更多的人，做快乐的事情。”

我笑而不语，原来他的想法如此单纯，只是他注定要背负一些责任。

“傲天，你都不肯跟我说说你自己，你最想做什么？”

他也问起我想做什么，我才发现这么多年，我并没有好好想过这个问题。

“我，也许我想过一过带有人间烟火气的生活吧？和家人其乐融融的生活在一起。”

“或者，至少现在，你可以把我当做你的家人......”

烛影摇曳，清风伴月，万千思绪欲说还休。

晚饭过后，我竟有几分醉意，应该是菜肴里面，加了少许黄酒的缘故，也可能是人自醉吧。

幸好酒的量不大，我不至于难受，只是有些头晕。

我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，脑子里想起了我与他的种种，想起他得意的小表情，想起他有时候为彰显少爷身份故意摆的谱，想起他与我不经意的触碰，想起我们的心照不宣......

在酒精的作用下，我好像看到刘波在我面前来回转悠，我控制不住自己，一把将他扯入怀中，他惊讶的看着我。

“傲天，你！”

“对不起，我失态了”。

然而我并没有松手，还是把他紧紧抱在怀里。

我感受到他在挣扎，然后是妥协，最后到配合。

我们是那么的默契，我心中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欢愉......

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......

“傲天，你没事吧！”

我猛然惊醒，看见刘波衣着整齐的站在我面前，脸上神色是担心又带几分惶恐。

我竟做了一场梦，我不知道自己刚刚是不是显得很失态，又为刚刚只是自己的想象而颇不甘心。

这只兔子，我一定要吃到！

9.悲

正当我欲跟他说明心意的时候，屋外传来了一声枪响，然后是欧阳的声音！

“刘波，你竟敢抢我欧阳的生意，今天就是你的死期！”

紧接着数十发子弹穿过玻璃窗向我们射来。我本能的将刘波护在身后，两个人迅速躲在沙发后面，枪声停下的间隙，我想他们人多势众，迟早是会进来查看的，我们最终肯定是死路一条。

我让刘波躲好，自己则准备朝门外走去，刘波拼命想要阻拦。

“不！傲天！不要去！”

我大吼一声：“你好好待着，我有办法，不然我们都得死！”

他似乎被我镇住了，静止在那里一动不动。

我回头好好看了刘波一眼，我以后还能再看到他吗？

我一个人走了出来，我听见屋中刘波在呼喊：“欧阳，你要什么，你要什么我都给你！全都给你！你不要伤害他！”

原来我在他心目中是重要的，值得了。

其实我也没有别的办法，我只能亮明自己的身份。欧阳起初是不信的，于是我便拿出了当初父亲给我的令牌，这是可以号令半个上海滩黑帮势力的信物，欧阳虽然最终将信将疑，但毕竟也不敢得罪，便恨恨的带着人走了。

我回到屋中，瞧见刘波正欲冲出屋外寻我，我安抚他说“解决了”，刘波震惊的问怎么解决的，我只能随意胡诌一句“唯手熟尔”。

我本意想说自己有事要先走了，可是我实在是撑不住了......

其实在最开始，在保护刘波躲起来的时候，我的右腹已经中弹，我用手按压着伤口，不让血流的太快，因为衣服本身是深色，加之晚上光线不好，伤处倒是不明显。

我强撑着把刘波藏到相对安全的角落，快速打发了欧阳这帮人之后，感觉到痛楚已经从伤口蔓延至我的四肢百骸，鲜血控制不住地喷涌而出，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脆弱的一面，我不想他担心，可最终还是无力的倒在他的面前......

在我倒地之前，他接住了我。

“对不起，我失态了！”

这次我终于可以大大方方的跟他靠在一起，他的怀抱好软，好温暖，只可惜，只可惜......可能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......

我原本对生死看得很淡，小时候每次打针吃药，我怀疑过自己活不到成年；后来勉强长大成人，我又觉也许死对于我是种解脱吧。可是现在真的要死了，我又不想死，我怕死了再也看不到他，我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跟他讲，还有很多事情想和他一起做，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？！

“傲天，傲天！你要坚持住，不会有事的！你知不知道你对我来说很重要，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，还有好多事要跟你一起去做！听见没有！”

我听到他的嘶哑的呼喊，我感受到他手的颤抖，这一刻我觉得这一生好像也没有太多遗憾了。

我想要告诉他，以后没办法再跟他一起了，他要坚强，再找个对他用真心的人帮助他；想要告诉他其实他在我心里也很重要，想要告诉他我曾经想过和他的以后种种。可是又怕告诉他这一切，会在他心中一个难以平复的伤痛。不过幸好我的意识开始涣散，已经没有办法回应他了。

我用最后一点意识和力气挤出一个微笑，只希望他不要太难过，然后看见他的脸渐渐模糊，最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......

10.彼此

我感觉自己轻飘飘的，一路走过熙熙攘攘的人群，路的尽头，我看见了自己的过往，孤独、敏感，我羡慕的看着其他同龄人在健康奔跑，能够一同在学堂里求学玩耍；看见父亲和兄长在为生意奔波，疲惫时也不忘关心我的身体和心理，好像我都没为他们做过什么，还有很多恩情没有报答；最后，我看见了刘波，他笑着朝我走来，让我觉得温暖幸福，也让我觉得自己其实也可以很强大；可当我想走向他的时候，他的脸突然变得异常悲伤，他喊着我的名字，一声声的是那么沉痛。

我心中也异常酸楚。

“少爷！少爷！”

我努力奔向他，想要紧紧抱住他......

突然一阵白光，我猛的睁开眼睛，发现自己正躺病床上。

我死了吗？

直到我真真切切的摸到了一只有温度的手。我顺着看过去，原来是他趴在我的床边，现下应该是天刚拂晓，他难道都没有去睡，一直守着我吗？

我的手轻轻触碰到他的脸，他似乎有所感觉突然醒了过来。

“傲天！傲天，你醒了，我不是在做梦吧！”

“不是梦，是我......”

我瞧见他喜极而泣，握住我的手不愿松开。

“你知不知道，你都昏迷5天了！你要是再不醒，我都想对自己开一枪，好去找你了！”

说完之后，他似乎有点后悔害羞，于是岔开话题，吩咐豆豆把炖好的药，还有各种补品轮番    端了上来，让人应接不暇......

几日后，我明显感觉自己快痊愈了，已经能够和刘波多说些话了。

“傲天，你知道吗，其实，你来我的管家，已经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。”

他竟然在此之前，就已知道我的存在。

“我们第一次见面，是在张伯的生日宴会上，那次我初来上海，原本很想尽快找到可以合作的伙伴，但一番努力下来，感觉自己与大家终归是有隔阂。后来，我看到了你，觉得你跟他们都不一样，一见到你，我就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。

原本以为以后我们再无交集，却不曾想，你竟真真切切出现在我的面前，我喜出望外，料定我们之间是有缘分的，那天其实我偷偷看了你很久，才关掉的留声机。”

原来，他跟我想的是一样的，难怪他那么容易接纳了我。

“你竟然已经知道，我的身份并不寻常，就没有对我起疑心吗？”

“其实我也想过这个问题，但我赌你不会害我，况且我本来也没有什么可图的，哈哈！事实上，后面发生的一切都证明我赌赢了！”

看见他那么开心爽朗又得意的笑着，其实，遇见彼此，相信彼此，这已经超出了人世间一大部分我们都是人生的赢家。

从今往后，我龙傲天要誓死守护刘波！

11.春

转眼，已是暮春时节，豫园的花竞相绽放。

历经了这种种，是该好好去外面走动走动，重新感受生活的美好了。

园中游人如织，现在我已不像以前那样，总想一个人静静的呆着，也开始想过一些世俗的生活。

刘波蹦蹦跳跳的在花间穿行，我紧随其后，他总是那么开朗，光明，行走在阳光之下，永远发着光，让我真切感受到什么是满城春色。

刘波说他很喜欢绣球，因为他们总是一簇一簇的，不会孤单，又不张扬，每一朵都是那么圆满。也许这就是我们所向往的生活，找到懂自己的人，紧紧相拥过好每一天。

“以后每年春天，我们还要一同赏花。”

“好，我会一直陪着你，看完这世间所有的美好。”

经历过生死，才更能明白当下的弥足珍贵。

那天晚上，我们紧紧依偎在一起，我们说了很多话，从儿时的经历，到对未来的畅想；从遭遇过的悲喜，到对美好生活的笃定。

我们第一次真正完全的感受对方的体温，最清晰的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。他说我身上有种淡淡的烟草味，我则感觉他则是一种淡淡的阳光薄荷的味道，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，足以将我与生俱来的那种忧伤破碎感冲散。我们慢慢融入彼此，不管是肉体还是灵魂，似乎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了......

12.波澜

我们平静快乐的生活就这样持续了几年。

1937年，上海沦陷。我的父兄对国家的前途很是悲观，决定离开这个积贫积弱的国家，去相对稳定的大洋彼岸。

我问刘波的意见，他说他想留来，这个时候他做不到只顾自己安危，他想要实业救过，此时让他走，他做不到。

水者，可波澜不惊，亦可波澜壮阔。

如果说早年的刘波是前者，而现在，他选择成为后者。

其实，刘波的想法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，我要跟刘波在一起，为了他，为了这个国家，为了彼此的信仰。

家人留给我祝福和一大笔钱，我目送载着他们的游轮最终消失在了海天之际，也祝愿他们能够过上幸福安定的生活。

我和刘波将一部分产业变卖，换做军饷支援前线，然后留下纺织设备，专门制作帐篷、棉被和纱布等军用物资。

期间，我们也为了躲避战火，也踏上颠沛流离之旅，看见了满目疮痍的大地和骨肉分离的百姓。苦难的岁月，让我和刘波的心连得更紧密，也让我们更加坚定当初留下的选择是对的。

有人救国，也有人投敌。欧阳和日本人做起了生意，大发国难财，沦为汉奸。抗战胜利后，自然是落得为千夫所指，不得善终的下场，这是后话了。

......

1949年，新zg成立了，我们终于结束了10年的漂泊，迎来了平静的岁月。

在zf的扶持下，我和刘波的纺织厂办得很红火，在忙于各种的同时，我们也不忘尽量在生活中给予对方最好的关怀，但总感觉生命里好像还是缺了点什么。

1953年，我们到了天命之年。为支持shzy改造，我和刘波决定把厂子无偿捐了，改造成国营，让刘家老字号以一种新的方式更加长长久久的存在下去，也更好服务人民。我们也没有应邀去做什么厂长。因为在经历了上海滩的历练，天南海北的奔波，看过了城市从繁荣到破败再到重获新生的变化后，我们想归于平静，真正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。

我们搬到了鞍山，这个刘波出生以及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光的地方。前面二十年，他陪着我享受过俗世的繁华，经历过颠沛流离，也共同度过了那段燃情岁月，现在我就想陪他叶落归根，享受岁月静好。

我们买下了一栋带院子的二层小楼，尽量把他布局得像当年的刘府一样。我们在院子里中满了花草，有如当年的豫园花市，当然最少不了的是刘波喜欢的绣球。

我们上午会看书写字读报；到了中午，刘波又开始捣鼓他的血肠，还研究了一些新的做法；下午我们则在院子里喝茶晒太阳。有时候我们去街上看看，感叹社会的变化之大；也去郊外走走，锻炼一下胳膊腿，享受自然之美。

“傲天，有你陪着我，我还想再活100年！”

“那是自然！”

我们相视笑着。

时间就这样过着，虽然我们都不再年轻，但好像比年轻的时候过得更加快乐、更加朝气。

13.梦

时间转眼到了1982年冬天。

一场流感，让刘波病倒了，病一直不见好。我安慰他说，等到春暖花开就会好起来了，可是一直等到来年开春，刘波的病情却愈发严重了。

三月的天，阳光明媚。

我用轮椅把刘波推到院子里，院子里桃花开的正好，只可惜刘波喜欢的绣球，虽然长出了新的叶子，但还来不及开花。

我搬过凳子，坐在刘波的旁边，让他靠在我的肩上。

“这是我们第几年这样看着桃花开了？”

“少爷，已经是第50年了......”

“你怎么又叫我少爷了，好久没听你这么叫了。时间好快啊，一晃这多年了，还记得初见时你是个板正的青年，现在也是个糟老头子了，哈哈......咳咳咳......”

他笑的还是那么单纯，和年轻的时候一样。

“明年的花，我们也还要一起看呢......”

“好......”

“傲天，你说，人还会有下辈子吗？”

“有的，肯定有的......”

“那下辈子我们都在鞍山好不好，这样，谁也不用去找谁，谁先走谁就在这里等着......”

“好，哪都不去，就这在......哪都不去......”

“哎，这辈子，一直是你照顾我，风头都被你抢了去了，这下辈子啊，换我照顾你，让我也出出风头，怎么样......”

“好，你可别赖账，我可等着你好好照顾我呢......”

刘波满意的笑着，靠在我肩膀，沉沉的睡了过去......

一阵风吹来，桃花落了我们满头，好像一场唯美的仪式。

三月的阳光，终究还是太过于刺眼，我感觉眼前一片朦胧，让我看不清这眼前盛放的花和满城的春色......

刘波去世后，我想过要同他一起去，但最终还是没有，我不怕死，而是因为我不确定人到底有没有来世。我怕我死了，他的墓没有人打扫，怕以后不会有人照顾我们的绣球，怕再也不会有人记得我们的故事......

起初几年，我时常梦到他，梦里我们回到年轻时候的样子，在一起跑啊，笑啊，我总是笑着从梦中醒来，然后独自盯着天花板发呆直至天明。虽然醒来后的感觉让我无比痛苦，但能够与他在梦里相见，已是上天对我的垂怜。不过后来，我却再也没有梦到过他了......

这几年，社区安排了义工来照顾我这个孤寡老人，照顾我的是一个大眼睛齐刘海的女孩，大家都叫她豆豆，不知道为什么，我似乎对叫豆豆的女孩都不会过敏。豆豆为人热情大方，对我照顾的很好，也很喜欢听我和刘波的故事，虽然我已经讲过很多次看，但是她依然听得津津有味，不嫌我唠叨。我想好，我走以后，把花园和宅子都留给她，希望她能好好照顾好我们的这些花，无事的时候，能够抽空帮我和刘波扫扫墓，毕竟我一直是个爱体面的人。

终于，在刘波走的第十个年头，我的生命走到了终点。小的时候曾经以为自己活不到成年，成年后又曾近距离的面临死亡，但最终还是活了下来，而且活到了89岁高龄，这真是个奇迹，不知道最后多出的十年于我是幸还是不幸，不过有我和他的回忆相伴，我想我应该是幸福的。

真的要走了。当初，我在刘波的墓地旁边也给自己买了一块，现在我们终于又可以形影不离了。

只是，人真的有来世吗？来世还能记起前世的人和事吗？还能继续未了的情缘吗？

我不知道。

若真的有来世，我相信，我们一定会再相见面；

若真的有来世，我相信，我们还会共筑一场春光旖旎的梦~~~

End

后记：

平时比较懒，没想过要写文，但是剪完一周年的视频后，总觉得有点额……所以想整点剧情，找点理由，显得正常一点。竟不曾想越写越长，没有太多的构思，就把自己一些想到的片段联系起来，也没花太多时间核稿，多多包涵！

感谢能看到这里的小可爱，谢谢你们在这篇平平无奇的文字上花费的时间。

最后，祝少爷和我一周年快乐！友谊地久天长！希望你们能够创作出更多好的作品，不虚此行，不负此生。

銘

2023.6.12